“……狭义相对论的惊人之处，在于他承认了麦克斯韦电动力学的正确性，转而质疑整个牛顿力学体系，这是前无古人的构想——就好比为了保护一棵心爱的树木，而铲平了一整座大厦。”
听到这句话，我抬起头，眼神迷离地看了看台上情绪激动的老师，继续趴在桌子上躺尸。
我昨晚失眠了。
可笑，简直可笑至极，明明高考前夜都没有失眠，却在一个在平常不过的周末夜晚失眠了。
而失眠的后果就是，我已经完全做不到好好听课了，哪怕今天所讲的内容是我期待了许久的狭义相对论。
昨晚一想到第二天要将相对论明明还踌躇满志来着，可一躺到床上，万籁俱寂之时，我的大脑里就只剩下了一幅画面。
那是钟不驯那独自一人离去的，小小的背影。
横着躺，竖着躺，斜着躺，倒着躺，甚至把头埋进枕头里打滚。
可不管怎么尝试，还是清晰地像是近在眼前。
最终，我放弃了挣扎与对抗，怔怔地仰面躺倒，瞪着天花板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也许已经快天亮了，意识终于渐渐归于平静。
但我还记得意识弥散前，我所做的最后一个动作。
我缓缓伸出手，想要触及那并不存在却无比真实的幻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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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布，你没事吧……”
“嗷呜——啊，没事……打个哈欠而已。”
“不得不说，你的打哈欠声……还蛮有特点的呢。昨晚熬夜了？”
“嗯。”
“嗯？是干什么坏事吧~”
“哈？失眠，失眠而已啦。”
“是吗？”关小恬坏笑着冲我做了个鬼脸，束起的马尾轻轻在脑后蹦跳着。“可你这么累……用不用休息一会？”
“还好啦，嗷呜——啊对了，咱们为什么在这来着？”
“刚刚碰面的时候不是说要讨论一下委托的进展吗？”
“哦，对对对……委托委托……呃……”
“没什么进展，对吧……”她的声音有些低沉，明快的笑容掠过几抹乌云。
“这个……”犹豫了一阵，我还是选择说出真相，“确实没什么进展。”
“好啦，没关系的。本来提出这种不合理委托的委托就是我的一厢情愿。什么线索都没有就拜托你们奔走调查，实在是难为你们了……”
“但是，也不是一无所获。”
“嗯？”她的眼睛里绽放出一线光芒。那双漂亮的眼睛满怀着期待看向了我，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扭向一边。
“首先，事故发生在羊亭公路，郊区公路不能停车也没有路人，因此首先可以排除犯人从现场目击的可能。”
“另外，叔叔那边因为违反了规定而没有使用执法记录仪，他自己和那位当事人朋友也从没有和他人说起，因此犯人应该也不在叔叔的关系网内。”
“那么，消息的来源，就只剩下了那位蹬车的老人。”
“而那天，我们对老人进行拜访时，发现他记忆力已然严重衰退。别说是那天的交通事故了，就连我们来访的目的也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。”
“那……既然所有途径都没有可能，那犯人是怎么知道的呢？”
“嗯，这就是问题所在。虽然老人记忆力衰退严重，但只要经人提醒，他还是能回想起一些细节的。我还记得，你说叔叔在事故后给老人打过几次电话，对吧？因此我想，犯人……应该是某个和老人经常接触的家伙。他正是因为听到了电话的内容，再借此机会询问老人，从而得知了事故细节。”
“那是谁呢……”
“不清楚，上次只是摸了个底，我准备明天下午再去一次。”说着，我轻轻仰在椅子背上，灰白的天花板映入眼中。彼时，这个教室也和现在一样安静，但至少还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……
正当我沉浸在美少年的名为青春的忧郁中时，突然，一缕柔软的发丝蓦然间撩过我的鼻尖，掠过的香气让我忍不住全身微微战栗。紧接着，关小恬甜甜的笑容出现在了视野里。小巧的朱唇在那一瞬间靠得那么近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止不住地徘徊。我的四肢僵住了，就那么干巴巴地仰在椅背上，一动不能动。
“我也去。”
“哈？”
“哈什么嘛……这本来就是我的委托，是我自己的事，总不能全都推给你们吧！”
“唔……好吧，那……能先让我起来吗……”
听到这句话，她愣了愣。但随即吐了吐舌头，扭过头去迅速地坐回位子。
“那.…..那我问问他们俩！”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，我急忙掏出手机。
“他们俩……？”
“萧飒和钟不驯啊……”
“哦……”关小恬像是想到了什么，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，嘿嘿的干笑了两声。
“喂……你……？”
“没事没事，你快打你的电话好啦！”说着，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，开始沿着墙壁环绕着教室走起来，可教室的墙明明空荡荡的，什么都没有。
“喂？”
“哦？竟然想起主动给我打电话了！怎么，晚上出去吃饭的事？对了最近旁边开了一家烤肉店还挺不错的要不要去试试——”
“停！是委托啊，委托。”
“哦……原来是委托啊……”声音一下子消沉了不少，这家伙……还以为他终于变得靠谱了呢。
“明天下午，我和关小恬准备再去一趟，你有空吗？”
“嗯，有——啥？你说谁？！”一声近乎尖叫的喊声从扬声器里飙了出来，吓得我赶忙看了看关小恬，还好。她仍在围绕着空白的墙瞎转悠。
“你小点声啊喂！我都快聋了……”揉了揉像被人用捣蒜锤狠狠捣了几下的耳朵，我低声说道，“是她要来的啦，我也没想到……”
“不要再说了！”不知怎么的，萧飒的声音突然变得悲壮起来了，“商步谷，我也算是看着你一路长大的，没想到啊，你竟然能干出这种事！唉，话不多说，我劝你悔过吧！否则……否则真主是不会原谅你的罪行的！”
“喂，先不说你在说什么，但台词已经串味儿了吧……”
“咳咳，”咳嗽了几声，萧飒也压低了声音，“不管你有没有犯罪的想法，我可劝你耗子喂汁嗷！”
“你够了……我已经说过是她自己要跟过来的了吧。”
“这不重要！重要的是……重要的是那个人怎么看啦！”
“你说……钟不驯？”
“废话，她那天的样子，你也不是没看见吧。”
“那又怎样，我……我还觉得无厘头呢……”
“唉……”电话那头传来萧飒深沉的长叹声，“呐，布谷，要不要跟我打个赌。”
“什么赌？”
“你现在去找钟不驯，告诉她明天的计划，再告诉她你要和关小恬一起去。我敢打赌，不管她有没有事，都会告诉你‘有事’。你信吗？”
我没有回答，耳边只剩下电话时不时响起的“滋滋”电流声。
“布谷，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，但很多时候，未来并不是被紧紧攥在我们的手中，而是于悄然无声时从我们指缝间溜走。现实生活里每天都在发生的，不仅仅是命中注定的相遇，还有数不清的遗憾与错过啊。”
“所以，你自己选择吧。明天下午……我有事。”
下一秒，随着电话的挂断，“滋滋”声悄然消失。我则呆呆地坐在座位上，萧飒刚刚那番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。
“怎么样了？”见我半天沉默不语，关小恬歪过头，眼睛一眨一眨。
“就……就是萧飒嘛，他应该来不了了。”
“那还有……还有小驯对吧？”
听到这个名字，我和她都沉默了片刻。最终，还是关小恬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“那什么！要不我回去问小驯吧，你要是着急我现在给小驯打个电话也成。”
“没事，我来就好。”不知怎么的，我的声音沉静的出奇。
可是，等等……可恶啊！虽然台词还是蛮帅的，但我没有她的电话啊喂！喂喂喂……商步谷，三个月，整整三个月了！竟然连电话号码都没有？呵呵，果然爽文里的那种展开，这辈子都要和我无缘了。
不过还好现代通信手段够发达，只要有网络，QQ与WeChat已经基本可以代替电话与短信了。但是……
应该发QQ消息还是打QQ电话呢……
我盯着钟不驯的头像，发起了呆。
那是一幅油画，画面很简单，只有一棵矮小的果树，背景是蓝粉混合的天空。
这不是我第一次端详她的头像了（可绝对不是什么痴汉行径哦！），但却是我第一次思考其中的意义。
经过上次的委托，我也算对她的画技有了大概的了解。这种简单的构图加上十分考验调色技巧的背景，应该是她自己画的没错。
天空为什么要是粉色的呢，感觉像是儿童读物的封面呢……还有，这棵树也未免太丑了吧。不不，也许说是一根插上了几枝干枯枝丫的木棍更好，而且还是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。这样丑陋的树和背后棉花糖一样的天空，实在是一点都不搭调。
回过神来，我的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点开了拨打电话的界面。
萧飒的那段话又一字一句的浮现于脑海。
我按下了按键。
“喂……”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弱弱的，好像伸着懒腰的猫咪。
“……”
喂。
喂！商步谷！
你在干什么啊，你倒是说句话啊喂！
尽管大脑里回想着这样的呐喊，可我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“有什么事吗……喂……？商——”
“没事。”就在她要念出我名字的前一刻，我飞快地打断了她。
“那你打电话是……”
“啊不是不是，是有事！是……是明天下午啦，对对！是委托！”
“到底是什么啊，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？笨蛋猩猩。”词语在耳畔轻轻跳跃，她好像在笑。
“明天下午，再去一次那个村子吧，上次有一些没调查的事，我想查清楚。”不知怎么的，此时此刻，明明连心灵都颤抖不已，我的声音却格外冷静。
“再去一次吗，唔……我的话——”
就在她缓缓停顿的那一刹那，我抢过了话。
“我问萧飒了，他有事不能来。除此以外，关小恬也会一起去。”
“是吗。”出乎意料，电话那头回答得十分快，快到让我怀疑她在回答前究竟有没有听清我的话。
“你呢，你有时间吗？”
“我……我看一下。”说着，电话那头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，可既没有敲打手机的声音，也没有翻动纸页的声音。
“好像……没有时间呢。”许久，电话那头传来了她温和的声音。
“有事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？”我捏捏掌心，汗水已濡湿了衣袖，但我决定问到最后。
“就是……哥哥……哥哥他找我有些事情啦。”声音颤抖着，却又十分微弱，像是随时都会归于死寂的琴弦。
“嗯，既然如此，那就到时候再根据情报一起商量吧。”
“好啊。”
“那，我先走了。”
“嗯，希望你们……一切顺利。”
没有回答。我快速挂断了电话，像是在躲避一场不会见血的追杀。可即便断了线，我还是呆呆地举着手机。
一封期待已久，却永远不会到来的信。
转过身，视线却骤然与背后的关小恬撞在一起。不知何时起，她已然停止了踱步，只是扶着桌子静静立在那里，好像已经在此伫立了一个世纪。她似乎并不想掩饰自己从刚刚起就在端详我的事实，哪怕是现在面对着我的目光，她也没有任何闪躲的意思。
“怎么样？”
“没事，她……她也有事。”
“我听到了哦。我是说你，老布，你的脸色不太好呢。”声音透露出担心，但语气却略显严肃。
“是吗？大概是昨晚失眠的原因吧。”
“也是。”她轻笑出声，刚刚的严肃瞬间不见了。“真是的，这么大人了，自己都照顾不好。”
“唉……失眠嘛，没办法的事啦。话说回来，明天下午别忘了哦，我到时候在校门口等你。”
“那，两点？”
“好。”
听到了我的回答，她嫣然一笑，随后从对面走了过来。也许是睡眠不足导致我的感官变迟钝了，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，她便靠到了我的面前。虽然两只手背在身后，但那精致的五官却仅有咫尺之遥。
“今天记得早点睡哦，明天可不准没有精神！”温柔的轻语伴随着柑橘的清香撩拨着我的感官，全身上下似乎都在进行着某种朝圣般的战栗。
“走啦，明天见！”还没等我回答，她便从我身前擦肩而过。
全身的力量烟消云散，我像一滩烂泥似的，瘫软在桌子上。关小恬留下的甜甜的香味还在鼻尖萦绕，可这份香甜在此时此刻，却是那么的沉重。
又要……重演了吗。
脑海里，燃烧着的铁红色人影，再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悲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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